高山仰止——美术家罗叔子先生

　　古邑新化，钟灵毓秀。因自己的爱好使然，家乡的文艺前辈，我始终关注着，一部县志常置案头，其中一人物总让我难解其谜，就像一幅率意为之的山水，朦胧而意蕴深远。

　　此人，就是罗叔子先生。志中记载并不多：民国期间，名画家，罗叔子，工花鸟、擅篆刻。

　　叔子，这耳熟能详的名字，其艺术风格，人生经历，引起了我深深的好奇。记得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在一次演讲中谈到，如果虚谷（清代画家）活到现在，他很想请他喝茶。心灵有一种感觉，罗叔子先生就是我很想请他喝茶的人。这种情愫，我一直萦绕于怀。

　　转眼，一两年过去了，有幸在友人处一暏罗叔子先生的印存，的确，印证了我心的感觉。

　　罗叔子先生印存，取其室名“无华盦”。友人告诉我，叔子乃同里晏西征先生的舅舅，此书是晏先生整理出版的。晏西征先生我是知道的，他创办的东方文武院校，声名遐迩。家乡成为中国武术之乡，其人功不可没。我不喜武的，但并不碍我喜欢印存中晏先生回忆其舅舅的文章，很诚挚、很朴实、也很感人。
此后，余暇中，我更多的有意识的找寻罗叔子先生的人生轨迹，也曾听到前辈对叔子的一星半点的回忆。但总是无绪的，模糊的，只会平添更多的神秘。

　　借的印存总要归还。友人指点我，找晏西征先生吧，他有的。见到晏西征先生，是在初夏的一个晚上。简单的闲聊，晏先生一句你对我舅舅叔子是真喜欢的。顿时，对我的来访表示极大的兴趣与热情。多年来，我对罗叔子先生的种种疑惑亦随之云散烟消。

　　晏先生领我进书房，将他所珍爱的叔子的绘画、篆刻作品一一在我面前展现，且细细地向我讲叙了叔子一生不平凡的经历。

　　先生生于一九一九年，早年在家乡跟随著名作家谢冰莹的父亲谢玉芝（前清举人）学习，打下了较厚实的文史基础。抗战时期，曾游寓重庆，受雇于字画古董店。1943年，他只身来到桂林，就读于马万里创办的桂林美术专科学校。1945年，以首名成绩考入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国画系，颇受校长潘天寿器重。后国立艺专迁至杭州，先生因生计所迫，在西泠印社前挂牌鬻印，为印社四大创始人之一的丁辅之先生赏识。1948年毕业后，先后任教于无锡华东艺专及南京艺术学院。期间经刘汝醴先生荐引，投徐悲鸿先生门下深造。六十年代后先后被推选为江苏省书法印章研究会理事、西泠印社理事。

　　叔子先生于中国美术史、中国工艺美术史研究成果卓著，著有《北朝石窟艺术》、《顾恺之研究资料》、《北魏石窟浮雕拓片选》、《桃花坞木板年画》、《无华盦印存》、《中国工艺纹样史》及《中国山水画的理论体系及其发展》等论文数十篇。

　　文革中先生横遭厄运，深受迫害。于1968年春，含冤自缢于南京黄瓜园西北的树林里。

　　刘海粟先生后来谈到，他一生只流过三次泪，其中一次便是因叔子的死——粟老说，叔子是他最为欣赏的学生，才华横溢，他的早逝，实在令人痛心！

　　目睹先生的画作，仔细揣摩先生曾使用过的印石、刻刀，我震撼了。对于他的人生经历，艺术境界，当时，我无法找一个准确的词来表达。五一期间，萸江诗社一行采风维山，抬头望那云遮雾障的维山峰峦，联想到叔子生长于斯，少年远离故土，一生对艺术不懈追求，心底里蓦然闪现出一个字眼，高山仰止！

　　对！高山仰止——这是我对叔子先生艺术成就的推崇。不仅是我，以后通过诸多的资料及各艺术界前辈的回忆文章表明，叔子先生在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确实有其一定的地位——“叔子艺高，在于他的全面发展，不仅谙熟其技，而且穷思其理，融会贯通，相得益彰”，“其作画不多，但幅幅别具匠心，笔墨中见功夫”。“此君书、诗、画三绝，印章刻得极佳”，“他能画，而且是大手笔，水墨色彩变化，令人叹服”。“叔子先生晚年印作清新、大方，然结体、章法又甚具匠心，只不过这种匠心常常表现为不经意，较之黄牧甫要率意天真得多。其所刻汉金文印章峻拔、奇崛、巧中藏拙，趣味隽永，当是牧甫之后又一位善刻汉金文的大家。若论其水准，亦足与明，清以来诸大家比美并肩”。“他一生致力于中国美术史的研究，著作宏丰、立论精辟、文笔畅达，在学术界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”。

　　晏西征先生回忆，先生弃世后，遗骨无存。因受到偏见和不公平待遇，留下的作品不多，有限的几件也是其保姆之子冒着生命危险辗转保存下来的，弥足珍贵。

　　罗叔子的一生充满了坎坷，但其才力华瞻，挥毫染翰或秉笔为文，抵刀治印，至今仍为人念念不忘。由此，晏西征先生无比感慨的说：以我有生之年，希望能办好两件事：一、建个叔子艺术馆；二、办一个叔子印社。如事遂人意，也是对已逝者九泉之灵莫大的告慰。

　　行笔至此，不由想起叔子先生所取的室名“无华盦”。生如春华之烂漫，死如秋菊之静美，“华”同“花”的，一个令人遐想的名字，寂寥而凄美。难道先生境遇宿命如此？

　　叔子他所处的悲剧时代离我们渐渐远去，不经意的人们已把往日的伤痛慢慢淡忘。但先生在我的眼底永远是鲜活的，因其不平凡的一生，因其独特的艺术见解。（文/图：陈中林）

罗叔子

　　罗叔子（一九一九至一九六八），亦作尗子，别署崇艺、范球。所居曰无华盦。湖南新化人。1943年就读于桂林广西美术专科学校，1945年以首名优异成绩考取国立艺专国画系，1948年毕业。先后任教于旅大师范学校、苏州铁路中学、无锡华东艺专及南京艺术学院。杭州西泠印社理事、江苏省书法印章研究会理事。美术理论家、书画篆刻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