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源漂流

　　（文：曾晨辉）我的老家湖南新化多奇山异水，有些山水，藏得蛮深，像隐者。

　　对于山水，各人的感悟不一。正如看人，有的喜欢伟岸，有的喜欢秀美，不可强求。这样说吧，如果你忽然遇到一片山水，似曾相识，却又仿佛是平生第一次，那感觉，就全在于心了。当小车在七旋八盘的高山间向前时，我就觉得这片即将出现的山水非同寻常。这四周的山，许多峰峦都掩在白雾缭绕中，云雾变幻莫测，凡心俗眼，是永远看不透的。小车先是一个劲地拐着向上。不一会，就开始向下了。进入了一个大峡谷，两旁的山势，足可以用一个“猛”字来表现。然，一个“猛”字似乎又不够，打个不太妥的比方，好像天地间伏着一群怪兽，欲随天而去。

　　我已看到这一脉水了，心怦怦跳了几下，水的气势，被两边的山挤得更湍急，哗啦哗啦，从天而降似的。这水有力气。我见过好多地方的水，秀是秀了，却毫无力气。这水开山破石，一路走来，万夫莫挡。

　　今天的漂流一定不会失望而归的，我想。

　　这里是湖南省新化县奉家镇横江村。一个横字，好生了得，水便有了霸气。据介绍，漂流的全程不长，3.8公里，约一小时，但起伏很大，每一处有每一处的惊心动魄。听听途经的每一处，名字土得蛮有味：背聋眼，大黑塘，小黑塘，火石红，石牛塘，漏水洞，飞水洞。

　　刚下水，水浪飞旋跌宕的气势就明显感到了。才到大黑塘，我和何维涛坐的小皮划子，就卡在漩涡深处了。我俩持浆一阵猛划，搔痒一般。何君比我勇敢，下水，推。终于进入激流。小皮划子像生了翅膀，飞也似向前。起码有一百米，反正，整个人像在飞。皮划子好几次撞在岩石上面，无碍，头上戴了安全帽。不过，我还是浑身缩紧了。飞过这一段，松了口气。看两岸景致，山的上半部，依旧云雾缭绕，一些鸟儿，唱得正欢。水中的一些黑岩，一下被水盖了，一下又现出来。

　　到了火石红。这一片的岩石呈褐红色，叫火石红，极是。水面宽起来，往前，又遇激流。这一次不用下水，随着水勇往直前，有射箭之感。白浪飞溅四周，浑身湿了。好过瘾的，过把这样的瘾，比大吃一顿痛快多了。

　　终于临近飞水洞了。飞水洞是这一脉水的极致，没有它，等于一首诗缺了绝句。水的绝句。人生需要那么一二次浪遏飞舟，不然，就未免太白开水了。好多人喊叫起来。是对大自然的赞叹，也是为自己加油。这几百米，尽是落差。水，滚来滚去，訇然作响。心与水滚到一起了。小皮划子抛起来，又落下；落下，又抛起来。有一次，竟从一团怪石上飞了过去。水，完全疯了。水不疯，我们还不来呢。此刻，我空无一念，随水势变化而变化。水浪一阵又一阵打来，小皮划子大有灭顶之灾。抓紧，再抓紧，老子说，大善若水，我们不与水争，随水而行。飞。飞。飞。水的绝句。

　　我为飞水洞做了几句打油诗：好个飞水洞，水流真激愤，人间有异象，来此人有劲。当

　　然，我这样粗劣的打油诗，实在有些对不住这一脉异水。如此，我似乎找不着更好的辞章献给它了。

　　往回走的路上，大峡谷向后隐去，我在车上随意一看，那一脉水，跟着那山势，流入天地间，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