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水边：遥远的温馨记忆（二章）

　　猪栏竣工，款待“猪仔”

　　在湘西南的隆回洞口等县的偏僻地区，解放前后，每当新建的猪栏竣工，该户主都要做一桌丰盛的饭菜款待“猪仔“们。所谓“猪仔”就是本院落中大约五至十岁的农家孩童。户主给每个“猪仔”煮5两米（合计十两秤3.12两），不多煮，忌剩饭。做三菜一汤，三菜多为腊肉炒红辣椒，干鱼煮酸辣椒，煎鸡蛋拌韭菜（或猪血丸子炒青椒），每菜一大碗；一汤是指一铜盆瓜类或白菜开汤，汤上面油星子闪烁。餐桌就摆在猪栏里，开餐前女主人给每个“猪仔”盛饭摆在桌上，摆好筷子勺子。

　　此刻，户主工匠们分别站在猪栏门外的左右侍候。“蚂蝗听水响，叫花子听碗响”，待鞭炮一响，“猪仔”们蜂拥而入，抢吃抢喝，狼吞虎咽，户主微笑说：“肯吃肯长，长到八百斤。” 工匠们搭腔：“皮毛水光，屁股斩齐，长起八百斤。”在那物质生活缺乏的年代，“猪仔”们大多一年难得吃上几顿丰盛的美餐，所以以风卷残云之势，仅十几分钟将一桌饭菜吃个精光。之后他们抹了抹油嘴，掀开上衣，露出圆鼓鼓的肚皮，蹦蹦跳跳地走了。户主得了一个吉利，和工匠们一道都满面春风。这是一种风俗，从侧面也反映了对儿童的一种人文关怀。

　　“吃牛肉”

　　我老家在湘西南资水边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里，全村40多户，300多人，清一色姓邱。村民以耕读为业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。解放前，每年会有“吃牛肉”之事，让人回味无穷。

　　一个秋天的早饭后，村民盛萼在村中边打锣边喊：“盛水家的牛得了急症死了，大家去吃牛肉！”原本平静的山村顿时喧闹起来了。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计，来到盛水家那半个篮球场宽的晒谷场上集合。

　　族长年登站在坪中间，安排叔侄弟兄开展工作：“金楚兄弟，你带盛山等6位厨师给牛剥皮开边去骨！”

　　“黄爱你偕七嫂嫂负责将下水洗净，将它和牛肉切碎！”

　　“盛学、泥高、盛峰打灶……”

　　“汉高、喜高挑水！”……族长年登嘴叼烟袋，调兵遣将。安排人员后，族长问：“盛水，你家有菜籽油吗？”

　　“有！”

　　族长满意地点点头：“好！准备5斤！”

　　“谁家有剁红辣椒？”族长环顾了四周。

　　“我家有一坛，正好吃！”喜莲应答。

　　“好，连坛子带来！”

　　“我家有生姜！”“我家有大蒜头”“我家有花椒粉！……”其余的生怕轮不到自己，主动报料。

　　此时晒场上人头攒动，炊烟袅袅。中午三大铁锅牛肉已煮熟，香味弥漫全村，馋得人直流口水。盛萼又打着锣喊：“大家来吃牛肉——”于是各家各户都分别坐在一起，中间放只蒸钵或铜盆，主妇提带饭锅碗筷，老老爷子忘不了带个装满烧酒的锡壶，等待厨师分菜，首先是一人分一汤瓢，倘若有剩余的就分第二次。大家幕天席津津有味地吃完。我们小孩子首先是狼吞虎咽大吃一顿，而后离席在大坪里追逐嬉笑，个个心中有一股温馨的暖流在涌动。

　　散席后，各户自动留下户主，听族长年登摊给盛水买牛的稻谷的数量。“盛水家的200多斤牛肉大家吃了，他的牛值15担稻谷，照先例要凑齐这笔数，以便帮他把牛买回来……”年登声音洪亮，咽了咽口水，继续说，“年登我一担，金登一担，俊山一担，盛学一箩，盛彬一斛，盛凡一斗……共15担，大家有意见吗？”

　　盛彬说：“我家的田比人家少点，但我种了公家5亩多土，不用交租，算起来收入也不少，我可出一箩。”

　　元高接着说：“我田不多，但人少负担轻，我可以出一斛！”……此时，不少人争着多出谷子。族长清了清嗓子：“大家的好意，我心领了，你们并不宽裕，就照我分配的数字定了吧！”

　　——一个家族，住在偏远之地，同根同源，血脉相连，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，伸出援助之手相互扶一把。就这样，这个家族恒久地，温馨而和谐地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。

　　作者介绍：邱清疆（1935—）湖南隆回县人。毕业于湖南教育学院中文系，曾任吉庆中学、新化十二中教导主任等职。发表过十六篇教研论文。连续十八次评为地、省优秀教师，全国优秀教师，省教育模范，中学高级教师，入选《中国当代中教名师词典》、《光辉岁月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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