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化县古近代学术概要

　　(文：陈立群)新化文化开化较晚，宋元两代，很少文人学者，即有，也无作品流传丁世。宋熙宁年间，新化有个叫李安国的，写了一部《梅山老人集》，此书早己不存。南宋末年王南美(一作王南英)隐居伊溪桂岩(地在与安化交界处的黄柏界山），著有《钓月》、《耕云》二集，亦均散逸，仅于《新化县志》中存五言小诗一首，云：“居士作层楼，不爱风花雪，待得野云收，只钓溪边月”。明代刘显(明卿)撰的《独山草堂集》，伍佐(良臣)撰的《文峰集》、邹廷望(子建)撰的《世德堂集》以及张圣型(九畴）、张圣域(定远)兄弟所写的很多杂著，现都不见全书，仅存诗作少许，散见于《沅湘耆旧集》中。

　　17世纪60年代(清康熙年间)，新化始渐有闻人，直到18世纪30年代以后，新化学术成就，才在全省名列前茅，著述甚为丰富，其中有不少的杰出作品。

　　经学方面：杨可震(又西)实为我县第一人，县中研究经学者，没有胜过他的。他认为：“汉学之广博，宋学之精微，缺一不可”，所著《易经证》、《书经省括》、《春秋•礼记备要》等书，都是根据这个宗旨写的。嗣后，谭爱莲(净方子)家贫刻苦自学，研究《易经》很有名气，常可十天不食，著有《周易精蕴汇解》、《翼传质疑》、《翼传图说》。他写的“汇解”折中二程与朱熹的学说，“质疑”有自己的独到见地，“图说”以经释传，即用易经注释翼传。后面两部书，是传世之作。唐教谦(叔兑）致力经部，写成《易古兴》、《书古训》、《诗古式》、《春秋古史》、《礼古典》、《乐古章》六书，但仅有《易古兴》刊刻发行。该书以经书解经书，不凿空立论，以天为乾元，地为坤元，谓“言之有物”。杨兴植(号荪圃，是杨可震的孙)研究经学最勤奋，所著《四书大典考》六卷，专讲“考据”、“训诂”，是汉学家之流。罗楚望(芷斋)撰的《四书汇义》段起玲(百册)撰的《朱注疏》，都是专讲“义理”的书，属于宋儒理学的范畴。只有黄鹤(伯声)攻研经学不分流派，兼收并蓄，所著《四书异同商》，亦能折中汉儒与宋儒之说，是一部较好的著作。

　　史地方面：吴思树(建轩)实为大家，著《通史》一千卷，自云：“梁武帝欲为史通而末就，杜(佑)，郑(樵)，马(端临)“三通”(通典，通志，通考)之作，皆联其表志，末并其纪传，非不能也，其书之势不得相及也”。又云：“其书之义有两大端，一日审源，二日审势，源者言治乱之始于是人，势者言治乱之终于是人也。……其书除帝纪不敢以人臣议千古之君故不述，其人不足系治乱亦不录外，共合为表忠若干，列传若干，嬖妾宦官佞幸方士之患，历阶所生，屡朝同病，列为一类”。篇幅虽不过廿一史之半，但编纂数十年，确非易事。他托其房师朱筠向朝廷推荐此书，因某种原因没有结果，故末传世，真是我县文化史上的一大损失。吴思树的弟弟吴橒(兰柴），才气英俊，不可一世，湖南督学褚廷璋称他的近体诗为“七字长城”，当时有“二吴”的称号。吴橒在撰述《地理释》一书中，其女吴珊(季瑚)是他的得力助手，后来她嫁给罗洪村邹文苏为妻，教其子邹汉勋邹汉章兄弟成为地学家。在吴之前，有一个名叫邓可策(远功)的人，博学多闻，尤精于地志，有《式谷堂舆地图参刊本，自云该稿经五易而后成，湖南督学潘宗洛见而索去，将它悬挂在官署的门前，翰林院编修储大文(六雅)对它很赏识，坐卧其下观看了三天三夜，叹为精核。邓可策居在县城直南面田心村，与吴橒住的地方四都村接壤，这大概就是新化舆地学的由来吧。

　　诗词方面：孙、欧为大宗，孙起栋(白沙)一生傲慢，因在考场代他人作文章，触犯了禁令，被流放戍守临榆(旧县名，在河北东部，1954年撒，划归秦皇岛市和抚宁县)。他在山海关受管制的四十年间，将自己高傲的气质和蕴结的心情，统统发泄在诗里，词意古奥，倔强生硬，读起来如见其人。对古人他最钦佩苏东坡(实为陆游一编者注)，认为东坡的诗，胜过陶渊明、谢灵运，也不弱于李白、杜甫，这种论断，似不完全确切，亦无可厚非。所撰《辽西草》诤，是他一生的杰作，从粤西回来时，中途遇盗失去，诚为可惜。孙起栋的弟弟孙起楠(石溪)与吴橒齐名，时人号称“孙吴”，所著《经训堂诗集》，融合古今，自成一家之言。欧阳绍洛(磵东)博学多通，性情与孙起栋相仿，其诗有奇气，令读者为之神往，他论诗崇尚品、格、风、骨、气、味、神、韵，而以“简炼”，“矜贵”，“浑成无迹”为主，次则讲求音节，尝说：“作诗务苦吟，切戒自恕，一字未妥，一韵未安，必穷日夜探索以求改，改而不妥则姑置之，或屡改而不安则竟削之，工部诗圣集中尚多疵类语，其他更无论矣”。所以他撰的《磵东诗钞》参成为风靡一时的著名佳作，为魏源推崇和仿效，魏有《京师送欧阳磵东丈南归》诗云：“倦游天地后，垂地浩然归，白发偕儿女，黄河濯布衣，风霜人古怪，出处世从违，亦动离亲感，因之吟式微”。晏贻宗（湘门）曾受业于杨兴植，时孙起栋从塞外归，盛称其诗，又与欧阳绍洛、邓显鹤相唱和，他们对晏都有好评。所撰《过且过斋诗集》俊杰强悍，咄咄逼人，大都是出自肺腑之言，无柔弱轻佻的声音，以雕刻过严，故篇幅不多。康熙初的李天任(一峰)，其诗淡雅清幽，亦有李白、王维之风。我县诗坛的老一辈们，通常以奇伟华丽为主旨，不空谈性情，只有乾隆年间的陈锡周(歧阳)别开生面，好以俚语写诗，颇似江湖派，为当时识者所不喜，但格调新颖，洒脱自然，另有他的风味。近代刘洪泽的《蘋湖诗钞》，陈能章(特夫)的《静存堂诗集》，邹湘倜的《雅雪园诗钞》，李郁华(韦仲)的《苦李山房诗钞》，蓝江栋(玉人)的《古梅山诗草》，陈海澜(次澄)的《匏大遗稿》，刘文煜(吉荪)的《柯园诗草》，曾继辉(月川)的《湖上草堂浪笔》，其流派虽不同，但均各有特色。词学方面，我县以李洽(舜卿)为大家，他所著《捣尘集词钞》，为晚清王先谦所集《诗余偶钞六家》(今更名《六家词钞》)之一。王在序言中，引周寿昌(自庵)语：“吾词不主故常用自娱而己，然清妙处，自谓不减宋人，道咸间，与孙芝房侍读，李舜卿孝廉诸人为文字饮，每舜卿一词出，芝房及余皆敛手叹服”。张祖同称：“六家之中，周(寿昌)李(舜卿）可谓善矣”。

　　书画方面：白沙老人(即孙起栋“送别东坡先生墨迹)”一诗，非工书法者不能为。《同治县志》称他的“……书法尤险劲”，惜未见其作品。游智开(子代)的行书，别具一格，新化县图书馆藏有石拓本和古书眉批的手迹。张圣型，圣域兄弟善画；王政敏长于画松；李天任画山水，淡远有古意，他有诗云：“少日奔波老日闲，戏拈秃笔扫溪山，更添一段风流趣，杨柳丛中著小蛮”。另有名刘绶者，寓居承熙寺，以鬻画为业，随手作花草禽鸟或自题小诗，皆有奇趣，款称“若若道人”。

　　文献与舆地学：新化历史上学问渊博的，当首推邓、邹两家。邓显鹤(湘皋)的祖父邓胜逵(松堂)所著《五经旁训增注》较为完备。兄显鹃(云衢)读书最勤，对五经都有论述，晚年写的《说诗呓语》、《春秋目论》尤为精确。至于邓显鹤本人，乃是一大著作家，所撰《南村草堂诗文集》，有很多不朽之作。他与欧阳绍洛相交最深，每有诗稿，必与其相互切磋，有时为了一字一句，书信往返频繁，各执己见，争论不休。一旦解开疙瘩，叉都欢喜而相互告慰，自云理解此中乐趣的，是“天下之至豪也”。邓显鹤的文章，在王先谦编辑的《续古文辞类纂》中仅仅收录了五篇，遗珠满幅，不读全书，无从知道所学的深博。他的一生精力，在于挖掘整理具有历史价值的文献，纂辑有《楚宝考异》、《资江耆旧集》、《沅湘耆旧集》、《沅湘耆旧集续编》、《安徽省艺文志》等，订正刊刻的有《周子全书》、《欧阳奎斋集》、《蔡忠烈公遗集》、《船山遗书》等。曾国藩说他“举湖南之仁人学者薄技微长，一一掇拾而光大之，其功伟矣”。他的侄儿邓瑶(伯昭)亦能传其学，好为古文而不苟下手，每一篇出，从头至尾真气喷溢，令人不敢轻视，称其“纯而不驳，肆而益谨，盖骎骎乎欲造昌黎庐陵之室，而深窥其阃奥也”。著有《双梧山馆文钞》二十四卷。邹氏家学为首的是邹文苏(景山)，他设置“古经堂”教授学生。讲《说文解字》，先说字义，再讲形体构造及读音。接着用通俗的话，讲解古书词句的意义，并根据汉学家郑玄(成康)、贾逵(景伯)的学说，考证典礼，以花色的破布残帛制作古衣古帽，义劈竹篾为“浑天仪”(古代测定天体位置的一种仪器)，以木材做车辆等教学模型，使学生略知古制。而对“心性”的讲授，则以宋儒为宗，使考据与义理两不偏废。他有六子，都能继承衣钵，各有专长。长子邹汉纪(伯申)长于“小学”(即训诂、字书、韵书)，对《左氏春秋》亦有研究：次子邹汉潢(仲辰)长于易学；四子邹汉嘉(叔升)字写得很好；五子邹汉章(叔明)精于舆地；六子邹汉池(季深)精于数学；而以三子邹汉勋(叔绩)为最博大，儒学的群经，他都有所著述。李元度编的《清朝先正事略》中，所列举的经学家，邹汉勋实为湖湘第一人；徐世昌编的《清儒学案》，湖南列名专案的仅仅十个人，邹汉勋就是其中之一。他与邓显鹤得以列名《清史稿》，是由于造诣很深，非当时士子所能及者，可惜所撰的书，大半散失，今仅存六七种，而以《读书偶识》最为精邃。该书仿照《困学纪闻》、《日知录》的编书体例，专讲五经的学说，间或谈及字的解释，与俞樾(曲园)的《群经平议》，皮锡瑞(鹿门）的《五经通论》略同，但精于考据，与二书的宗旨则有出入。此外，古史方面，撰有《六国春秋》十六卷；掌故方面，撰有《宝庆志》及吏、户、礼、兵、刑、工六书；地志方面，撰有贵阳、大定、兴义、安顺府志；舆地学方面，撰有《宝庆疆里图说》，讲述测绘的方法较为详细；博物学方面，撰有《南高平物产记》；考古学方面，撰有《颛顼历考》，《红崖碑释文》。邹汉勋对于邓显鹤来说，他是后辈，但两人很合得来，邓显鹤晚年著述，必邀邹汉勋参加，刻行《王船山遗书》，主撰《宝庆府志》，由邹汉勋担任校勘考订工作，彼此相处更好，成了忘年之交。邹家后代，学人辈出，邹代过(改之)为陈氏三味书局刻行顾祖禹《读史方舆纪要》、魏源《元史新编》等书负责校勘，有名于时；邹代藩(价人)，长于古文，写有《人学堂诗文存》，《宁冈县志》，《历史精义》等书；邹永修(觉人)写有《烟海楼文集》；邹代钧(沅帆)创办舆地学会，刊行《中外全图》，对中国舆地学作出了卓越的贡献。后来亚新地学社邹永萱(焕庭)、邹兴巨(伯庚)、邹新陔祖孙三代，继承了这一事业，并有所发展。馀如：李景侨（嗣循）的（抱一遗著）、谢石邻(玉芝)的《罗瓿文存》，亦大可观。

　　医学方面：新化最早的名医，人人呼之为“柯老”，柯老(字伟翁)，不知其名。有刘振翥戏赠柯老诗云：“柯家巷头柯老家，东壁倾倒西壁斜，落叶满阶风满屋，篱角连络牵牛花，房空无人走饥鼠，草深没胫藏修蛇……”，从诗中得知他是县城柯家巷(今属城关镇青石街)的人。明代张圣陛(九仪)研究内经，灵素、张仆景，刘河间、薛立斋诸书，著有《医案，医论》。清代何泽洪，精医术，县中有奇疾者请他诊治，无不痊可，尝说：“凡治病以伤寒为要，能治伤寒，则百病可医。然亦无难，能细辨六经则病源缕析矣。如病在大阳而用少阳之药，是引贼自坏，病过少阳而犹用大阳之药，是为诛伐无过。病诸内者必形诸外，病一分药止一分，如斯调治，无不随手奏效矣。至于奇病，又当先顾根本，勿妄为攻治，医之道，尽於此矣”。欧阳梅(泮芹》读医书数十万言，诊病多奇效，著有《医经汇解》等书。清嘉庆年间，有方立肇(修纪)者，诊病全用自己采集的草药，疗效很高，有名于时，来求出诊的，不论寒暑，虽深夜必负药箱而去。其子应轸，亦以医为业，有酬谢金钱的，必全数用于购药，以救济贫困的患者，有《医镜便读》一书。陈今冠(兰溪)，对痘苗种放很有研究，好友罗文僖出任贵州巡抚，邀他同去，该地养济院患痘濒危的百数十人，经他一一调治，均获痊愈。走时赠以重金，坚拒不收，说：“我不能广济他们，请存为升斗之活可乎”。著有《种痘新编》。苏士珩研究《难经脉诀》很有心得，一妇女患病，很多医生都穷于技，延请苏士珩诊脉，说：“是为喜证，应得孪生子，然一男一女都养不活”。又诊一孕妇说：“是怀一双胞胎，先出生的男孩可活，后出生的女孩要夭折”，后来果然如此，都中了他的预言。患其他病症将死者，施以医术，随即痊愈，并能预决患者活的时间，尚有多少年月，无不应证，当时目之为“神医”。他救活人命不索报酬，对贫苦患者尤特别照顾，虽路途再远，也不乘轿累人。有求随他学医的，都婉言谢绝，说：“医道了於口易，了於指难，了然於心指之间则尤难，今既自误，复以误人，罪滋大矣”。因之他死后无人传其术，仅撰有《药方摘要》、《脉理微参》四卷。

　　数理方面：黄宗宪，清代数学家，字玉屏，号筱谷，同治十年(1871)游学长沙“古荷池精舍”，与左潜(壬叟)、曾纪鸿(栗诚)研究古今算书。他重新挖掘失传的“大衍求一术”进行研究。对秦九韶书中诸Ai不两两互素情况下所产生的问题，得出比秦氏更为严正的方法，于同治十三年写出《求一术通解》2卷，解答了一次同余式组问题。又用求一术解决二元一次不定方程问题，在此期间，并协助丁取忠编成《白芙堂算学丛书》而名噪一时。光绪二年(1876)客游上海，假馆江南制造局，与兴化刘彝程(省庵)、英国傅兰雅等名数学家切磋。是年冬，随郭筠仙出使英、法、西班牙等国，对西方数学亦有所涉猎。光绪八年(1882)回国，在新化从事教育，又著有《练炮宜知》、《容园七术》、《悯笑不计》等作。但运用其术者甚少，只有县人晏孝儒得其要领，闻名予时，馀则不知其姓名，殊为可惜。曾继仪(亦埙)精于地理，在邹代钧的舆地学会工作多年，通英文和日文，能心记手绘十多幅舆图不出差错，并精通电学又很注意实验，对于简单易行的方法，更喜钻研，著有《无线电信》一书，民国三年(1914)在北京出版，实开湖南全省实用科学的先声。李士诠(晓春)，年青的时候，就不攻科举考试的八股文，而喜读《禹贡锥指》、《读史方舆纪要》等书，曾撰《禹贡注释》及《中国地理沿革》，颇有条理。光绪二十三、四年间(1897～1898)，陈宝箴任湖南巡抚，举办新政，设立矿务局。平江黄金洞，为湖南三大矿(水口山、锡矿山、黄金洞)之一，委任李士诠主持。他戴斗笠穿草鞋与职工们一道跋山涉水进行探矿，根据积累的实践经验，撰写《黄金说》一书，首先说明寻矿的方法，分水沟、山阿、高坳、熟土、石山五项，次述采矿的方法，分辨荒、辨霉、辨红砂、辨矾、辨黄白六种，在当时确为振兴实业的新作，效果也很显著。此外，他对于农学极有研究，作《肥料说》，对各类土化肥，均从化学的角度给以阐述，该说的资料，采自我国农书的十之二、三，采自日本农书的十之四，五，纲举目张，有实用价值，对振兴我国农业，可说是个有心人。复作《水利说》，论述新化及辰溪，沅陵一带水的利用率，远远不如宁乡和平江。他的《种薯新法》简便易行，很快就被推广，普遍增加了产量，改进了耕作技木。

　　古代和近代，新化人的学术成就很多，笔者见闻有限，不可能一一述及，只胪陈其大略，以供读者参考。